第140章 兄妹



一波未平一波又起，盼兒眼見著自己連怡寧公主都沒送走，現在又多了一個淩月娘，成親的時候她倒是沒看出來，褚良竟然也是個招蜂引蝶的男人，還真是人不可貌相。

“罷了，反正咬死了不鬆口就是。”

褚良點頭附和著，暗忖明日就去抓了淩淵文來，即使表兄弟兩個感情好，他也不打算吃下這麽大的虧，淩家的事情，還是讓淩家人自己解決的好。

第二日一早，褚良去軍營時，並沒有直接去到營帳，反而往中軍的方向走去，到了廚房外頭，將正在揉麵的淩淵文給拎了出來。

淩淵文看到自家表哥鐵青的臉色，心裏咯噔一聲，暗道不妙，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裏得罪了他，俊朗的臉上露出一絲諂媚的笑，試探著問了一句：

“表哥，這一大早的，你怎麽動這麽大的肝火？”

褚良冷笑一聲。

“淩淵文，趕緊把你那好妹妹接走，不論是接回京城，還是送到潁川老家，邊城肯定是容不下她了，像這種未婚先育，還想把屎盆子扣在我頭上的婦人，我還是頭一回見，要是她不姓淩，我非得活刮了她不可！”

褚良說的每一個字淩淵文都能聽懂，但合在一起他卻不明白了，他妹妹那麽乖巧柔弱的女子，怎麽可能在定親前跟男人私通，還被人弄大了肚子，不可能！

淩淵文搖了搖頭，滿臉正色道：“表哥，是不是哪裏弄錯了，月娘不是這種人。”

“不會有錯，昨日她被蠍子咬了，是葛神醫親自診的脈，已經懷孕兩月有餘了。”

淩淵文身子一晃，麵如金紙，耳邊好似有雷聲炸響，噗的一聲便吐出了一口血來。

褚良趕忙扶了他一把，皺了皺眉。

“你何必......”

淩淵文猛地將褚良推開，直接往軍營外跑，守著軍營的小兵本想將人攔下，卻見著將軍擺了擺手，這才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。

郡守府。

淩月娘昨日割了腕，流了不少血，看著嚇人的緊，實際上不卻隻是皮肉傷而已，多喝些補血的湯藥，要不了十天半個月就能好的差不多了。

即便如此，淩月娘也做出了一副弱不勝衣的模樣，小臉蒼白極了，眼眶紅腫，看著麵前的淩氏，哀戚道：

“姑母，您不必為了我逼迫表哥，隻要表哥一家能好好的，月娘什麽也不求。”

淩氏忍不住抱怨：“娶了那麽一個善妒的婦人，你表哥哪裏能好？今年阿良有一命劫，他命中的貴人必須是有皇族血脈的女子，怡寧公主千裏迢迢的趕到邊城，這份心意阿良竟然生生的踩在腳下，就是為了林盼兒那個女人！”

瞧見淩氏那張扭曲的臉，淩月娘也不由咋舌。

她說怡寧公主為什麽上趕著對付林盼兒，原來是想要嫁給表哥，也不瞧瞧自己是什麽德行，不過是個望門寡而已，這種命數哪裏像是個貴人？

淩月娘試探著說：“姑姑，皇族的女子又不止怡寧公主一個，先前怡寧公主定過一門親事，最後還沒等到拜堂，男方便直接去了，雖然公主的命數定然不差，但命硬成這樣，表哥娶了她的話，怕也得不了好......”

一聽這話，淩氏也覺得有些道理。

她一開始隻想著趕緊將阿良命定的貴人給找出來，卻忘了那貴人不一定是怡寧公主。

麵上露出了絲思索之色，淩氏如今也是騎虎難下，堂堂公主奔赴邊城，要是讓人家滿心憤怨的回了京城，他們定北侯府該如何自處？

到了現在，淩氏可算明白了什麽叫請神容易送神難。

給淩月娘掖了掖被角，淩氏道：“月娘放心，姑姑知道做個妾室委屈你了，但有姑姑在，誰都不能辱了你，倒也比嫁去別人家來得好。”

即使經曆了這麽多，淩月娘心裏頭對褚良的念想仍未斷絕，此刻她蒼白的臉上飛起紅暈，那副小女兒嬌態一下子就逗樂了淩氏。

“姑姑是為了月娘著想，但也不能跟表哥鬧僵了啊。”

淩氏不以為然道：“我是阿良的生母，母子之間哪有隔夜仇？”

話雖如此，但淩月娘卻總覺得有些不對味，她眼神閃爍了一下，麵上刻意流露出幾分掙紮。

“姑姑，月娘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。”

淩氏一愣，趕忙道：“跟姑姑還有什麽不能說的？”

“先前侄女兒見過小寶一回，隻覺得那孩子長得跟表哥半點兒也不像，反而像、像極了嫂嫂莊子裏的一個管事，大概是月娘看錯了吧。”

這段時間以來，淩氏一直懷疑小寶的身份，此刻聽到淩月娘的話，便如同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，讓她頃刻之間失了理智，心裏頭已經認定了盼兒就是那種不守婦道的淫婦，在外頭與人私通，反而將野種賴到了她兒子頭上，就為了得著一個將軍夫人的位置。

“月娘，連你也這麽覺得？”淩氏嘴唇輕輕顫抖，臉色灰敗，連話都有些說不利索了。

瞧見淩氏的模樣，淩月娘心裏頭暗自發笑。

她這好姑姑這輩子都沒吃過什麽苦，當年淩氏還沒出嫁，淩家的處境比先前強上許多，在京裏也算是名門，否則要是門不當戶不對的話，淩氏哪裏能嫁到定北侯府？

做姑娘時全家捧著，嫁了人之後，上無婆婆磋磨，夫君也不納妾蓄婢，就算是早早的當了寡婦，兒子孝順出息，淩氏的日子可謂是順心極了，才會養成這副簡單的性子，輕易就能被人哄了去。

心裏頭這麽想著，淩月娘還沒得意多久，隻聽哐當一聲，雕花木門突然被人從外狠狠踹了開。

淩氏剛想斥罵，待看清了來人的臉後，也不由愣了一下。

“淵文？”

淩淵文沒吭聲，剛剛他一直站在門外，自然將姑姑跟月娘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。

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，自己打小兒捧在手心裏、千嬌百寵的妹妹，竟然會是這樣惡毒的女人，明明表嫂沒有什麽對不住他們淩家的，月娘竟然敢在姑姑麵前搬弄是非，難道她非要將表哥一家子給攪得雞飛狗跳才能甘心嗎？

淩月娘瞪大眼，她從來沒看到淩淵文露出過如此陰鷙的神情，哥哥在麵對她時，一直都是玩世不恭的模樣，就算小時候發了火，也不過是一炷香的功夫，根本不忍心跟她動怒。

現在對上淩淵文失望至極的眼神，淩月娘沒來由的覺得有些心慌，好像自己失去了什麽重要的東西一般，再也找不回來了。

淩月娘的身子顫了顫，直接衝到了淩淵文麵前，死死扯著男人的袖口，眼裏浮起一層水汽，哀聲道：“哥哥，你怎麽突然來了？”

打量著眼前楚楚可憐的女人，淩淵文隻覺得一陣陌生。

伸手將她的手一把撥開，淩淵文扭頭衝著淩氏道：“姑姑，月娘從小就愛慕表哥，以至於當著您的麵做出了這種挑撥離間的事情，還請姑姑不要當真，表嫂性情人品都挑不出毛病，肯定不會做出對不起侯府的事情。”

淩月娘怎麽也沒想到，自己的親哥哥不止不站在她這一邊，還幫林盼兒那個村婦辯駁。

死死咬著牙，淩月娘心裏恨得不行，表麵上隻能強擠出一絲笑，解釋道：“哥哥你誤會了，月娘沒有那個意思、”

不等淩月娘把話說完，淩淵文一把攥住了女人的手腕，道：“月娘在郡守府待的時間不短了，侄兒先將她接回去。”

說完，淩淵文看都不看淩氏半眼，連拖帶拽的將淩月娘從屋裏拉出去。

淩月娘自然是不願意離開的，畢竟她呆在郡守府裏，說不準還得跟了褚良，即便隻是做妾，日子卻比當正房還要舒坦，要是回了淩淵文的住處，憑著淩家在京城裏的形勢，她下半輩子哪裏還有什麽指望？

她使出了吃奶的厲害，用嘴死死咬著男人的手腕，偏偏淩淵文鐵了心，即使手腕那處連皮帶肉地都快被淩月娘扯下去了，他依舊沒有動搖。

兄妹兩個走到了郡守府門外，淩淵文找了輛馬車，把淩月娘塞了進去。

車廂狹小，甚至還帶著一股汗臭味兒。

淩月娘本來就是嬌生慣養細皮嫩肉的主兒，驟然受了這麽大的委屈，心裏頭哪裏能好受？

“哥哥，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？難不成非要毀了我一輩子才好受嗎？”

淩淵文沒說話，傷口滴答滴答的淌著血，將身上的衣料都打成了暗紅色。

“我也沒想讓表哥休妻，隻是想當一個小小的妾室，不求名分不求寵愛，有錯嗎？”

淩淵文閉著眼，腦袋靠在車壁上，麵色沒變，但氣息卻急促不少。

“你妹妹的人生已經毀了，我肚子裏懷了別的男人的野種，這輩子還能嫁到什麽好人家？”

陡然睜開眼，淩淵文麵上湧起一絲疲憊：“命裏有時終須有，命裏無時莫強求，月娘，你不該強求。”

淩月娘冷笑一聲：“我強求？你是我親哥哥，不該幫我嗎？為什麽胳膊肘往外拐，難道你也被林盼兒那個賤人給勾.引了？”

啪的一聲，淩淵文一耳光甩在淩月娘臉上，嘴唇緊抿，胸口不斷起伏著，明顯是氣的狠了。

淩月娘何嚐受過這種委屈？捂著臉嗚嗚痛苦起來，她身子骨照比別人要弱氣幾分，昨日還讓毒性烈的蠍子狠狠咬了一口，一氣之下，小腹痛如刀絞，疼得她直冒冷汗。

原本淩淵文還氣著呢，等看到裙裾上一片猩紅時，也嚇了一老跳，直接抱著淩月娘下了馬車，衝到了離著最近的一家醫館裏。

進了醫館，淩淵文眼珠子滿是血絲，扯著嗓子喊道：“大夫！大夫呢？”

“來了！”

很快就有個胡子花白的老頭兒走了出來，一看到女人下身滿是鮮血，趕忙讓淩淵文將人放下，一看脈象，就知道女人肚子裏的孩子保不住了，即使灌下去再多的保胎藥，也是無濟於事。

老大夫擦了擦汗，衝著麵色倉皇的淩淵文道：“公子，你夫人還年輕，隻要好好調養身子，孩子總會有的......”

知道孩子沒了，淩淵文也沒有解釋的心思，糊裏糊塗的點了點頭，心裏頭竟然輕鬆了幾分。

抱著已經痛昏過去的淩月娘回了小院兒，院子裏的婆子早早迎了出來，見著公子帶了女人回來，先是詫異一番，等到看清了那女子的容貌之後，不由大驚。

這、這不是小姐嗎？

“少爺，小姐身上怎麽全是血？到底出了什麽事兒？”

淩淵文沒開口，搖了搖頭道：“月娘身子虛，最近得好好補補，你將人看好了，千萬別讓她出去。”

說著，淩淵文將手裏頭提著的藥材放在桌上，濃鬱的血腥氣一股一股地往口鼻中鑽，讓他胃裏頭一陣翻湧，差不點吐出來。

*

*

金玲身上原本就隻是皮肉傷，擦了葛老頭特製的金瘡藥之後，沒幾日就好的差不多了。

這天欒玉抬了一口大箱子到了金玲所住的廂房中，她趕忙將門打開，瞥見了那木箱子，忍不住問了一嘴：

“欒玉姑娘，這裏頭是什麽玩意？”

即使欒玉身手好，力氣大，一個女兒家將百十斤重的東西搬來弄去的，身上出了一層熱汗，她用袖口擦了擦臉，道：“裏麵裝著百蟲消，夫人琢磨著讓你去雲來樓門口擺攤，就賣百蟲消這一種藥粉，一瓶一百文，若是做得好的話，你也能攢下來一筆銀錢。”

一邊說著，欒玉一邊看著金玲。

先前這婦人被打的鼻青臉腫，也看不清究竟長得是什麽模樣，如今這麽一瞧，竟然也是個嬌柔的美人兒，生了一身罕見的好皮肉，眉眼秀氣，身段兒窈窕有致，要不是被歹人奸淫了，估摸著也不會受這麽大的委屈。

“一百文？”

金玲忍不住抽了一口涼氣。

她夫家本來就沒幾個銀錢，否則也不會為了區區五兩銀子就將她們母子倆給賣了，此刻聽到一瓶藥粉就要賣出一百文的“天價”，金玲實在是吃了一驚。

“一百文已經算是便宜了，我在邊城裏的藥鋪打聽過，就算是普通的除蟲藥，也都是三四十文的，而且隻能對付一兩種蟲子，並不好用。”

“那這百蟲消就有用了？”

“隻要在住處灑上百蟲消，甭說蠍子了，就連蛇蟲鼠蟻也不會進來，比起那些摻了雄黃的藥粉強了不知多少。”

金玲將信將疑的把箱子打開，從中拿了一瓶藥粉，想到這麽點玩意兒就值一百兩銀子，她手心裏都冒出了一層汗，生怕將藥瓶給摔了。

欒玉見她這樣，捂著嘴笑了笑：“賣出一瓶，給你五文賞錢，這可是天大的好事，你要是不願意做的話，府裏頭還有不少人嘞。”

孤兒寡母呆在郡守府養傷，金玲最缺的就是銀子，一聽到這話，點頭如搗蒜，將此事應承下來。

欒玉帶著金玲直接去了雲來樓，因為醃菜跟藥酒賣得好，穀老板一見著盼兒身邊的人，笑的兩眼都眯成了一條細縫兒，聽說有人要在雲來樓旁邊擺攤，拍著胸脯保證道：“欒玉姑娘放心，金玲在雲來樓這地界兒做生意，有老穀我護著，肯定不會出差錯，隻是......”

“隻是什麽？”欒玉忍不住問了一嘴。

“最近買桂花酒的人多了不少，夫人那兒可還有存貨沒？要是供不上的話，一天得虧多少銀子啊！”

自打那胡家小姐喝了桂花酒，一張臉變得白淨不少，邊城裏的女眷便迷上了這藥酒，手頭闊綽的，每日都必須喝上一杯，要是不那麽寬裕的，咬咬牙攢上點銀子，買上一杯，心裏頭也覺得痛快。

說起來這桂花酒還真是奇了，若是女人麵上有些瑕疵，喝進肚以後，也能好轉幾分，雖然不能全部消失，卻也比用那一層層的米粉將臉蓋上強。

欒玉說：“新一批桂花酒才釀上，地窖裏卻是沒有了的，不過人參酒跟金菊酒聽說就要好了，穀老板可要進一批貨試試？”

聽了這話，穀老板連連點頭。

生意人心裏頭的小算盤打的啪啪響，穀老板自然清楚從盼兒手裏頭流出來的東西，都是難得一見的珍品，隻是那美容養顏的桂花酒供不上，實在是有些可惜。

要是上頭沒有將軍夫人壓著，他早就把桂花酒的價格翻一番了，偏偏郡守府那邊死活不讓漲價，穀老板也不敢鬧的太僵，隻能唉聲歎氣的做生意。

將金玲送到了地方之後，欒玉也沒在外頭多做逗留，衝著她交待幾句，讓金玲不必擔心兒子雲雲，之後便回了郡守府。

雲來樓的小二從堂中搬出了一張大小合適的桌子，擺在了大門口的右側，用油布搭了棚子，也能起到遮風擋雨的效果。

金玲將大布口袋裏的百蟲消全都擺在了桌麵上，坐在桌後，一時間有些發愁，不知道該如何招攬客人。

她低頭歎氣，眼角掃見地麵上有幾隻活蹦亂跳的蠍子，臉色不免難看了幾分，想起欒玉曾經說過的話，抓起一隻不起眼的瓷瓶，將藥粉在身邊稍微灑了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