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不知道我的臉上是什麽表情，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麽進的門，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，我和周菁如竟然麵對麵地坐在了落地窗前的餐桌上。
“昨晚我喝醉了，裙子都吐髒了，我說不清楚自己的公寓地址，許君延隻好把我帶了回來！”周菁如坐在椅子上抱著膝蓋靜靜地盯著我，她的臉色十分坦然，說話間，她自嘲似地笑了笑，“然後他就出去了，他的襯衫都是我自己翻出來的！”
“你沒必要跟我解釋這麽多，他早就跟我說過了！”我心平氣和地望著她，甚至對她露出一個友好的微笑。
其實回想先前我剛見到周菁如的一刹那，我的情緒似乎出乎意料的平靜。
不是懷疑、不是憤怒，隻是覺得驚訝和遺憾，驚訝的是周菁如為什麽會出現在許君延家裏，遺憾的是許君延竟然為了掩飾拿張姨大掃除當借口，其實他明明可以對我實話實說，我不至於連這點肚量都沒有。
然而此時此刻，我的心情是踏實、安穩的，因為我相信了一個男人，而且事實證明，他也值得我相信。
一瞬間，我的心裏猶如湧過一道幸福的暖流，愛一個人並且願意信任他，感覺真的好溫暖。
而且周菁如的態度，也令我始料未及，她給我的感覺像是大徹大悟一般，難道她終於明白了強扭的瓜不甜的道理？
可是，周菁如接下來的話卻讓我如墜冰窟，仿若從天堂墜到地獄。
“不過你也別得意，許君延愛的女人不是我，也不是你，而是她！”周菁如說著，突然隨手從桌上一個小巧玲瓏的粉色皮甲裏抽出一張照片推了過來，“說來說去你就也占了一張臉的便宜，跟她長得還有那麽幾分像，否則……嗬嗬，他怎麽會看上你？”
我拿起照片仔細端詳著，照片上的女孩大概隻有十八九歲的樣子，她長得甜美可人，隻是一雙眼睛裏似乎蘊含著千愁萬緒，眉心也是微微蹙著，仿若帶著幾分鬱鬱寡歡的氣息；許君延從背後緊緊抱著他，他們的臉頰貼在一起，他在笑，笑得溫柔而又寵溺。
這樣的笑，曾幾何時，我一直以為隻屬於我一個人，原來我錯了，原來在許多年前，許君延就毫無保留地把他的溫情脈脈給過別的女人。
可是我又能說什麽，他當時在國外，他完全可以自由地去愛任何人，我不一樣也愛過陳建仁嗎？
隻不過，周菁如說的對，照片上的女孩和我長得真的非常像。
我記得我剛上大學的時候出於興奮和新鮮跟同學們拍過許多照片，她的表情她的姿態竟然都和當年的我那麽像。
我的五髒六腑仿若擠到了一起，我捏著照片的手不斷地縮緊，恨不得把照片掐到指甲裏。
“她是我的親姐姐，她叫周雲如，她是許君延唯一愛過的女人！而你，隻是一個可憐的替代品！”周菁如倏地站起身，她不客氣地掰開我的手指拿回照片，搖頭歎息著，“如果不是她珠玉在前，你又怎麽可能得到許君延的青睞？”
周菁如的每一個字都像鋒利的針尖紮在我的心上，我的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著，我不得不把雙手絞在一起強行保持著鎮定，“你姐姐，她現在在哪裏？”
“死了，否則怎麽會輪得到你？”她輕描淡寫地說著，語氣帶著毫不掩飾地惡毒，“你連我姐姐一個小指頭都比不上，許君延找你不過是覺得你的臉能緩解他對我姐姐的懷念而已！”
“周小姐，如果你覺得憑你幾句胡言亂語就能讓我和許君延心生罅隙，你恐怕想錯了！”我抱著最後一絲絲希望堅持著，我目光堅定地瞪著她，“你姐姐已經逝去了，我不想詆毀逝者，可是你說君延找我是因為我跟她長得像……”
我深吸一口氣停頓了幾秒，繼續說著，“你知不知道我和許君延是小學同桌，我們認識許多年了。”
“我當然知道！”周菁如嗓音似乎變得尖細了幾分，她臉上浮起一抹嘲諷的笑意，“不知道的是你！許家和周家是世交，許君延和我姐姐可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，你覺得他是先認識你還是先認識我姐姐呢？”
我呼吸一滯，再也說不出半個字。
周菁如得意地笑了笑，隨手把照片扔了回來，“好好瞻仰一下我姐姐的遺容吧？至於嫁入許家，我勸你還是別幻想了！許老爺子的脾氣我是了解的，最多你生出幾個孩子來給你個二房的名分，難道你還以為你能光明正大地當上許家的少奶奶？”
“周小姐，每個人都有過去，每個人也都有自己的小秘密，我和許君延之間的問題我自己會解決，不勞你費心了！”我抬起頭，語氣淡淡地望著周菁如。
可是我心裏明白，這一次我麵臨的恐怕是前所未有的難題，能不能解決怎麽解決，我根本毫無頭緒。
“對了，忘了告訴你，我姐姐可是許君延的救命恩人，想想吧，一個女人救過他的命又是他的初戀情人，嘖嘖——”周菁如似笑非笑地望著我，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，“像許君延這麽沉穩內斂的男人，是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我姐的！不僅不會忘記，而且她在他心中的地位，是誰都不能取代的！”
“你願意當替代品就當吧，反正一輩子都是我姐的影子而已！”她嗤笑一聲，拿起桌上的包朝著門口走去。
高跟鞋敲打地麵的聲音聽起來格外的刺耳，我靜靜地坐著，手裏捏著周菁如留下的照片，就這樣從中午一直坐到了夜幕降臨。
腦子昏昏沉沉，像是闖入了一片黑暗荊棘的叢林，心裏亂的像是纏繞在一起的藤蔓，扯不斷、理不清、掙不開，意識像是在漸漸下沉，下沉，直到沉入穀底，沉入深淵。
低下頭的瞬間，皮膚上傳來的冰冷濕意才讓我反應過來，我的淚水已經浸濕了領口。
像是小時候在廟會上排了半天隊才買到的棉花糖，還來不及咬一口就一陣狂風刮過，把所有的甜蜜和企盼吹向天邊、吹向雲端，吹得無影無蹤，留下的隻有空蕩蕩的一顆心。
我回想著一年來跟許君延相處的點點滴滴，每一個旖旎繾綣的畫麵、每一個柔情款款的瞬間、每一個眷戀難舍的時分，我們的感情來之不易，我曾經抗拒他、想遠離他，最後卻又深深陷入不可自拔。
怎麽會不愛他？隻是，愛到情濃時的我，卻再一次迎來了如若滅頂一般的打擊。
周雲如是許君延的初戀情人，她救過他的命，這樣的一對佳偶，不難想象當年他們愛的多麽刻骨銘心，可是他為什麽從未跟我提起過她，是因為她的死讓他連回憶她的勇氣都失去了嗎？
還是說他真的隻是把我當作她的影子，他想把這個秘密藏在心裏一輩子，讓我傻傻地當一輩子的替代品？
念頭閃現的瞬間，我突然覺得心裏冷得像是結了霜。
燈亮起的瞬間，我才意識到許君延回來了。
“小東西，怎麽坐在風口？也不怕感冒？”他的語氣帶著幾分嗔怪，他脫下西裝外套，隨手關上窗戶，緊接著俯下身捏了捏我的臉頰，“臉都涼了，我幫你暖一暖！”
說完，他湊到我的唇邊就想吻我。
我下意識地躲開他的臉。
他怔了一下，拇指劃過我的眼角，語氣溫柔地仿佛能掐出水來，“寶貝兒，怎麽哭了？”
印象裏，他好像第一次叫我寶貝兒，可是現在的我並不覺得甜蜜。
我抹了一把臉，“許君延，我們談談好嗎？”
“我說了我不在的時候你慢慢考慮，等你考慮好了我們再談。”他半蹲下身，伸手輕輕拭去我臉上的淚水，“我又不是在逼你馬上離開義誠，哭什麽？”
“別哭了，告訴我你想要什麽，我買給你好不好？包、手表還是首飾？”許君延好像對我突如其來的眼淚束手無策，他站起身把我摟在胸前，語氣有些慌亂地安慰著我，甚至還難得地哄著我。
可是許君延，我什麽都不想要，我想要的隻有你，而你，真的屬於我嗎？
我輕輕抽離他的懷抱，隨手扯過紙巾擦幹眼淚，猶豫片刻之後，我還是鼓起了勇氣。
“我想跟你談談周雲如。”我不動聲色地盯著他。
果然，當我說出周雲如的名字之後，許君延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，他淡然地望了一眼窗外的夜色，默默無言地在坐在了我對麵的椅子上。
他一手撐著椅背，一手撐在桌麵上，臉上的表情變得疏離而又冷漠，“不論周菁如跟你說了什麽，過去的已經過去了，我不想再提。”
“不想再提？所以就找個替代品，把我當作她的影子，是嗎？”我輕笑一聲，抬起頭冷冷地瞪著他。
“你胡說什麽？”他煩躁地掏出煙盒抽出一支煙，猶豫片刻之後，又扔到了桌子上。
我緩緩推出在手裏捏了幾個小時的照片，語氣不無嘲諷，“你的眼光不錯，我和她真的長得挺像呢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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