帝妃傳之孝賢皇後

苡菲

第一百二十章: 寂寞嫦娥舒廣袖

書名:帝妃傳之孝賢皇後 作者:苡菲 字數:5956

深秋,是紫禁城裏最好的時節。站在城樓高處放眼望去,不是紅澄澄黃橙橙的碩果滿枝,便是菊色清新,姹紫嫣紅的團團簇簇,到底也不輸給春時的嬌花爛漫。

最要緊的,還不是這些繽紛精致的好景色,反而是氣候令人舒爽。沒有了夏日的浮躁與灼熱,更不曾沾染冬日的寒涼與凜冽,恰到好處的保留著溫暖與清爽,嗅著空氣裏彌散開來的鮮果清甜,倍覺沁心,令人舒適,隻恨自己把存不住這樣的雲淡風輕。

且說今日,還是個比較特別的日子。

承乾宮的正宮門隨著一聲沉悶的吱響,終於緩慢的敞開了。一束溫和明亮的強光,隨著門縫逐漸敞大,越投越滿,直讓那空落落蕭條的院子裏,不滿的金輝之色。

這時候,守衛在門外的侍衛們才察覺,院子裏的花卉早已經幹涸枯萎,甚至那花蕾尚且還未綻放,就已經風幹成萎黃的枯草了。

盼語迎風立著,一身暗沉的草綠便顯得格外突兀。若非那衣袂隨風飄舞,搖曳而清逸,看見的人大抵會以為這一抹鮮綠,不過是不合承乾宮時宜的幻象。從頭到尾,她都沒有一點表情,欣喜或是悲哀,仿佛真正的雲淡風輕都在她瘦弱的身上,得到了最好的詮釋。

“嫻妃娘娘,差不多是時候了。”金沛姿遠遠的走上近前來,緩緩一笑:“三公主的傷勢已經好多了,皇後娘娘這才有功夫宣六宮於長春宮請安覲見。就讓臣妾陪著娘娘一起走吧?”

聽著金沛姿溫和的語調,盼語微微點頭,冰冷的臉頰似乎並不曾被和煦的眼光溫暖,就連笑容也格外的冷清:“本宮執拗無禮,不惜開罪聖上,雖說禁足了三月,可皇上未必就想看見本宮呢。宮門是敞開了不假,可倘若皇上的心沒有敞開,隻怕我想走,也走不出去。”

神色有些凝滯,金沛姿笑得有些不自然,隨即緩過神來,忙不迭的寬言撫慰:“娘娘多心了,皇上取下了您的那一支壓鬢,不是什麽都表現的很明白了麽?正因為太過在意,才會動了真氣。可事情慢慢的冷淡下來,能看見的必然是自己的真心。”

“但願吧。”盼語笑不出來,也不想掩藏心裏的沒落。這三個月仿佛如同三年一樣久,她不知道自己一天一天是怎麽掰著手指頭挨過來的,她以為承乾宮就是她的盡頭,她的冷宮,再沒有春光明媚,碩果滿枝,有的不過是寒冷,常年冰雪封山一樣的死寂。

“站住,你別跑,看你往哪兒跑?站住……”

“什麽聲音?”金沛姿警惕的看了一眼,不遠處幾名內侍監,正奮力的追趕著一個人。那人蓬頭垢麵,衣衫襤褸,根本看不清楚樣子。但從嬌小的身形來看,大抵是給女子。“怎麽甬道上,會有這樣的女子瘋跑,未免太奇怪了。靈瀾,你去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兒。”

許是金沛姿清麗的聲音不算低,追逐著的人們隱約聽見了什麽。加之嫻妃身側,還跟著幾名侍婢,一行數人站在寬闊平坦的大道上,到底顯眼。那瘋婦竟然狂奔而來,如離弦箭一樣,嗖嗖的直撲過來,容不得人閃躲開。

“娘娘,此處怕是不可多留,還是讓臣妾陪著您回避一下吧。”金沛姿警惕的擋在了嫻妃身前,作勢就要調轉回頭。畢竟才出承乾宮不久,返回宮中躲避是最保險不過的了。

可盼語是不願意回頭的,那裏已經囚禁了她三月之久,好不容易走出來了,卻還要為了躲避瘋婦再自願走回去麽?她真的很抵觸,亦多有不願,遂輕輕搖一搖頭,示意金貴人讓開:“瘋婦如何,本宮不畏,還怕她吃了我不成麽?”

“還是小心為好,娘娘……”金沛姿的話還未說完,就見嫻妃瞪大了雙眼。她還沒轉身去看背後,小樸子、碧瀾與在場的侍婢便已經圍撲上去。

“怎麽回事兒?”金沛姿手足無措的轉過身來,才發現那瘋婦的雙手長長直直的伸著,若不是被小樸子所擋,恐怕早已經觸及她的脖頸。“豈有此理,嚇唬人不說,你分明是要殺人。撥開她擋在臉前的長發,我倒要看看是誰在作死。”

“怎麽,闊別數月,故人就見麵這就不相識了麽?”

那聲音很是熟悉,著實驚得金沛姿險些跳起來:“儀嬪,竟然是你!”

“哼。”黃蕊娥冷哼一聲,兀自撥弄開了擋在臉前的蓬亂的發絲。“金貴人好記性啊。”

追上來的內侍監看見嫻妃與金貴人具在,撲通撲通的跪倒一地,麵如死灰般垂下頭去。一個字也不敢多言。

“你怎麽會跑出來了?”盼語雖然被禁足在宮內,可也從金沛姿口中知曉了儀嬪的種種惡行,以及皇上的旨意。這會兒子看見她瘋癲發狂的模樣,心裏還是有些驚愕的。

黃蕊娥冷笑不止,趾高氣昂的樣子著實令人厭惡:“皇上賞給臣妾的恩旨是秋後問斬,秋不是還沒過完麽。既然臣妾的腦袋,還在臣妾的脖子上架著,會在這裏有什麽稀奇。還是莫非娘娘禁足禁的眼睛都哭瞎了,看不見臣妾是一路遭人追趕,跑到此處的麽?”

“豈有此理,你一個罪婦,竟然還敢口出狂言。”金沛姿原本有些怕,但弄清楚來人是儀嬪,心裏的畏懼便一掃而光。“休要再多言,你們趕緊帶著她回冷宮去。再若讓這瘋婦跑出來,當心你們的腦袋。”

“嗻。”跪在地上的奴才們均露出喜色,連忙起身就要擒住儀嬪,扭送回冷宮去。

誰知黃蕊娥非但不從,反而奮力的掙紮起來,撕心裂肺的喊嚷聲,簡直震耳欲聾。“臣妾是皇上的儀嬪,你們這些狗奴才,竟敢以下犯上,放手,放開手。皇上下旨將本宮秋後問斬不假,可並未曾褫奪本宮封號,你們膽敢僭越,就不怕皇上震怒,令你們陪葬麽?”

金沛姿輕蔑一笑,使了眼色令人不許鬆手,兀自往前一步道:“儀嬪果然很有膽色麽,眼看著就要斷魂了,罵起人來竟一點不含糊。皇上不曾褫奪你的封號,就是想著給你留些體麵,以嬪位厚葬於你。可你倒好,還當是自己身份貴重麽,淪為階下囚的冷宮棄婦,你也配。”

不知道怎麽的,這番話在盼語聽來,真就是格外的刺耳。她自己似乎也是才從冷宮裏走出來的,是不是旁人看她的眼神,與金貴人看儀嬪的根本沒有差別。

唇瓣哆嗦的不受控製,盼語似乎很不願意再看見這樣的情形,忽然疾色大呼一聲:“住手。”

小樸子與碧瀾均唬了一跳,緊著鬆開手後退了一步。其餘的內侍監也不敢怠慢,隨著他們已並往後推開,沉著頭大氣兒也不敢再出。

黃蕊娥見人們都退去一旁了,又是一陣冷笑:“看來咱們嫻妃娘娘懂得體貼人了,不再是那個隻會與皇上置氣的小黃毛丫頭了。”

金沛姿不解,低聲道:“人好不容易抓住了,若不送回冷宮去,又是一場風波。娘娘何必管她呢,連秀貴人腹中的龍胎她都不肯放過,這樣蛇蠍心腸的毒婦,實在當不起娘娘您心善,救她一回啊。”更要緊的則是,金沛姿真怕嫻妃又違背聖意,再有什麽閃失,或許不是禁足可以了事兒的了。

“這你還不明白麽?”黃蕊娥尖酸刻薄的笑了起來:“將心比心罷了,嫻妃娘娘自己不也才從冷宮裏走出來麽,當然會感同身受了。”

被儀嬪道破心裏的症結所在,盼語訕訕的有些下不了台。不錯,她就是感同身受了,她就是看不下去這樣被宿命桎梏的無奈。起初剛禁足於承乾宮的時候,她還在幻想,皇上一定會想起自己的好來,用不了多久,就會允她出來。

可這一等,就是三個月,日複一日的期盼,日複一日的看著自己的期盼落空。那種感覺,像是自己揭開自己的瘡疤,自己在傷口上撒鹽,然後一邊恥笑自己的可悲,一邊又可悲的心痛欲絕。她就是這樣矛盾,這樣痛苦的熬過來的。

“你胡說什麽。”金沛姿臉色鐵青的斥責道:“嫻妃娘娘不過是禁足反思罷了,承乾宮也根本就不是冷宮。再敢胡言亂語,別怪我不客氣。”

“哦?”黃蕊娥仰起臉來:“我倒是想看看,區區一個貴人,能有多麽的不客氣。”

金沛姿被她激怒,無意之中又看見了嫻妃的臉色,心裏也是冰涼冰涼的,許就真是被儀嬪說中了,自己無意間觸到了嫻妃的心結,這可怎麽是好。怒氣頂上來,金沛姿的手也隨著揚了起來。看著儀嬪挑釁似的仰麵猖笑,力氣一下子灌滿了她的手掌。

“帶她回去。”盼語冷喝一聲,震的金沛姿一顫。

“娘娘?”金沛姿收回了手,不甘的喚了一聲。“瘋婦的話,盡可以不必擱在心上。您又何苦為難自己。”

盼語違心一笑,口吻不輕不重:“金貴人憂心了,本宮不過是趕著去給皇後娘娘請安罷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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