帝妃傳之孝賢皇後

苡菲

第九十三章: 半屬蘆花半蓼花

書名:帝妃傳之孝賢皇後 作者:苡菲 字數:5983

張常在的心驚得險些要從胸膛裏跳出來,分明是皇上皇後懷疑了她,卻還要把話說的這麽好聽。靈機一動,她連忙道:“皇後娘娘,臣妾鬥膽以為,是不是有人在慈寧宮的點心裏做了手腳。否則何以秀貴人慣常謹慎,會誤服紅花,必然是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……”

“住口。”蘭昕的臉色當即陰沉下來,聲音肅清的直懾人心:“胡言亂語。太後的慈寧宮豈是你所想。”

水瀾聞言,大著膽子走上前道:“皇後娘娘,奴婢可以證明,秀貴人於慈寧宮並未進食糕點,連茶水也不曾沾過。奴婢一直在近前伺候著,並不曾離開。”

“臣妾糊塗啊。”張常在噗通一聲跪了下去,磕疼了膝蓋也隻得忍著,臉上滿滿皆是愧疚的自責:“臣妾一時情急,心係秀貴人的安危,這才未經思索,胡言亂語,還望皇上、皇後恕罪。”淚水撲簌簌的落下來,她垂首啜泣,露出後頸光潔的肌膚。

這麽看上去,竟然還有幾分清秀。可惜此時此刻,任是誰也沒有心思去理會這些。

弘曆胸口起伏,龍心不悅,見蘭昕並未開口,兀自道:“掌嘴。”

張常在不敢分辯,含淚道是,硬下心腸,狠狠的抽打起自己的麵龐。一下,兩下,清脆的響聲震得她耳朵嗡嗡作響,雖然是自己捆打自己,可她手上的力道一點也不敢省,生怕皇上更為震怒,加重責罰。

才幾下的功夫,臉頰已然紅腫不堪,掌印分明,白皙的肌膚透出紅血絲來。似乎唯有這樣,才足以表明她的悔過之心。

蘭昕濃密的睫毛,不經意的忽閃幾下,遮住眼裏晦暗的光彩。遲遲沒有做聲,一來是不願意違背皇上的意思,二來,這幾巴掌下去,足也可以震懾人心。倘若張常在不是可疑之人,那她身邊的陳貴人就難逃嫌疑了。

陳青青隨著張常在跪下去,心慌不已,臉上泛起死灰之色,竟與秀貴人房裏難看的帷帳有幾分相似。她驚惶又膽怯的樣子,惹人憐愛,像是故意擺出的姿態。“皇上明鑒,臣妾一直跟隨純嬪娘娘,謹慎的照顧在秀貴人身側,並沒有半點不軌之心。”

“別急著撇清。”蘭昕不想聽這些冠冕堂皇的說辭,挑了眉道:“本宮想聽的,是真心話。由著你們不說,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。追本溯源,必然有跡可循。屆時再想要說清,隻怕就是誅連全族的災禍,別怪本宮未曾說清楚。”

二人瑟瑟顫栗,更低的垂下了頭,雙手掌心伏地,支撐著並不穩當的身子,異口同聲道:“臣妾等不敢有所欺瞞。”

言罷,張常在不敢怠慢的繼續掌嘴,每一下都疼得她揪心至極,可手上的力道硬是沒有鬆退半點。

這一份骨氣,倒是平日裏不曾顯露的。蘭昕品著眼前的女子,掂量了再三,終於將目光鎖定在陳貴人身上。

“罷了。”弘曆轉了轉碧璽的扳指,目光平視遠處,略有所思:“朕登基不久,後宮竟然出了此等惡事。曆朝曆代的後宮,雖說屢見不鮮,可於朕而言,正如晴天霹靂一般。你們都是朕的妃嬪,是朕最為親近的人,何以會容不下朕嫡親的骨血?難道榮華富貴,真就比與朕的情分更為緊要麽?”

停了手,張常在嚶嚶啜泣,連連搖頭。嘴角一抹血紅,映著她紅腫的肌膚,說不出的淒楚。

皇上如此心痛,蘭昕又豈會好受。她強忍著悲痛,癡癡的凝視著身旁的天子,忽然有一股衝動,想將他擁進懷中。再堅強的人,亦會有脆弱的一麵。正是這一麵,才讓蘭昕覺得弘曆有血有肉,不僅僅是至高無上的天子而已。

忙不迭的起身,蘭昕跪在了二人身前,沉痛道:“臣妾有罪,未能防微杜漸,致使後宮發生如惡事,有虧婦德。令皇上痛心,是臣妾的過失,蘭昕心中有愧,還望皇上責罰。”

“起來吧,皇後。”弘曆收回了茫然的目光,對上蘭昕清澈的眸子,苦笑道:“若是朕連你都不信了,連你也要責罰,朕豈非真就是孤家寡人了。心痛是必然的,但事情不當發生也已經發生了,隻管查清楚就是。

蘭昕啊,朕方才在想,或許是朕太……太昏聵了,才致使後宮不睦,宮嬪們對權勢趨之若鶩,到底沒有府上其樂融融的樂景。”

“臣妾等誠惶誠恐,務求皇上寬心,以龍體為重。”蘭昕領著陳貴人、張常在含淚勸慰。

薛貴寧輕咳了一聲,躬著身子走了進來。

蘭昕隨即起身,忙問道:“人呢,可曾帶來?”

“奴才失職。”薛貴寧一頭磕在地上,愧疚之中帶著幾分不安,顫音道:“一直照顧秀貴人龍胎的禦醫李衛,本已經押解前來。誰知走到鍾粹宮門外時,奴才不當心,沒有看住。讓他有機可乘,嚼舌自盡了……”

“自盡了?”蘭昕明眸微轉,叢生暗恨,顯露在臉上的卻是淡淡的微笑:“畏罪自盡,都走到鍾粹宮門外了,硬是連皇上的麵也不敢見的。”

弘曆闔眼,沉吟片刻,隨即道:“以為一死,即算一了百了麽?李玉,傳朕的旨意,將太醫院禦醫李衛剝皮實草,懸掛於菜市口直至腐爛。闔府上下,發配寧古塔為奴,終身不得赦免。”

剝皮實草!蘭昕腦子裏嗡的一聲,這酷刑乃是明太祖朱元璋所創,活剝了貪官汙吏的皮,傾注水銀使其不腐,塞入稻草,充作真人形狀,懸掛要處。目的是要時時警醒活著人,引以為戒。雖說震攝威力頗甚,可畢竟手段殘暴,怎的皇上會忽然想到如此的酷刑?乍一聽上去,還真就是令人毛骨悚然。

陳青青的臉都快貼在自己的胸口上了,她不敢動,不敢看皇上的臉色,更怕皇上從她的臉上,看出不妥來。雖說此事與自己無關,可畢竟是遭疑心的對象,稍微不慎豈非要當替罪羊了。心裏懷疑是純嬪所為,畢竟鍾粹宮上下,唯純嬪有子嗣,沒有人會比她更畏懼再添皇嗣。

可到底沒有證據,陳青青又不得寵,哪裏敢在這樣的時候胡說。萬一不是純嬪所為,往後還怎麽相見?左右為難之時,隱隱的擔憂也隨之加劇,陳青青自知與純嬪慣常是麵和心不合的。而且純嬪早有意孤立自己之心,總是待秀貴人、張常在更為親厚。

若真就是她所為,必定與張常在同聲同氣,想方設法的將罪責強加於自己之身。越是不安,越是忍不住去想。腦子裏一亂,陳青青的臉色越發的唬人,連嘴唇也乏起紫意。

蘭昕看在眼裏,抿著口裏難咽下的涼薄,不鹹不淡的問:“陳貴人是不是想起了什麽?盡可以如實的對皇上細說。”

“回皇後娘娘的話,臣妾愚鈍不堪,又粗心大意,絞盡腦汁也未能想起什麽不尋常的事兒來。”陳青青穩著心緒,為難的垂下頭去。她不能將滿心的疑惑道出,更不敢對上皇後一雙銳光四射的鳳目,唯有更加謹小慎微的自處,不讓自己因為恐慌而亂了心神。

“那麽,張常在可有話說?”蘭昕並不咄咄逼人,由著陳青青自己去想,遂轉了話頭來問旁人。

張常在頭晃的如同撥浪鼓一般,連連道:“皇後娘娘,臣妾著實想不起什麽來。倘若一早就發現了不妥,必然早早稟明純嬪娘娘了。斷不會隱瞞下來,更不敢欺瞞皇後娘娘。”

蘭昕聽了也不惱,含了一縷看不透的微笑,輕聲對皇上道:“皇上恕罪,臣妾眼拙,一時間竟未能洞悉究竟。或許此事當真與兩位妹妹無關,是臣妾多疑了。”

這話並不是為了說給皇上聽的,反而是想看看這二人聽了,會有什麽反應。方才緊繃著的心弦忽然鬆開,會不會泄露心緒。

弘曆會意,點一點頭,轉眸道:“許是吧。那李衛不是已經死了麽,死人的嘴,才是最嚴實的。”

這時候反而是錦瀾走了進來,行動帶風,急匆匆的步子有些淩亂,行禮後便停在了跪著的兩位小主身後。

“是否秀貴人哪裏有什麽不妥?”蘭昕見她心急,連忙問道。

錦瀾凝重的臉色,看起來很是慌張:“皇後娘娘,方才宮人們更換內寢的帷帳時,發現了一些不同尋常的東西。”她攤開手掌,裏麵攥的是些許很小很圓的鎏金珠粒兒。

“有何不妥?”弘曆看不出異樣,示意錦瀾呈上近前來。

“請皇上過目。”錦瀾呈上珠粒兒,鎖眉道:“經過曹禦醫驗證,此乃由當門子製成的小球,中空可走線,外又以水銀裹之,鍍上鎏金黃漆。看上去,竟與真正的鎏金珠子沒有什麽兩樣。”

蘭昕登時怒氣上頭:“好精細的功夫啊。若是本宮沒有記錯,這東西於秀貴人的寢室滿處皆是。不是懸掛門外前的珠簾,便是係了帷帳的床簾,日日就這麽陪伴在秀貴人身側,無孔不入,防不勝防。”

上一章 目 录 下一章

猜你喜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