帝妃傳之孝賢皇後

苡菲

第八十三章: 今月曾經照古人

書名:帝妃傳之孝賢皇後 作者:苡菲 字數:5751

蘭昕微微感覺不好,一絲涼薄凝結成冰冷的霜花,綻放於她深不見底的冷眸中。轉瞬,又是從容一笑,還有什麽是她沒見過的。為後短短的些許日子,哪一日不是刀光劍戟,那一刻不是劍戟森森,想開了,心裏也不那麽忐忑了。

“沛姿你素來直爽,與本宮也能交心,實在無需太多顧忌。”蘭昕寬慰金沛姿,何嚐不是寬慰自己。大風大浪走過來的,必然不怕沾濕了衣裳鞋履。

寬心的話雖然溫暖,可金沛姿還是有些猶豫。畢竟若是她一廂情願的猜想,豈非冤枉了芷瀾,又讓皇後覺得自己多疑,甚至存心挑撥了。這麽想著,她還是給自己留了些餘地,未將話說的那麽明白。

“春燥,臣妾虛火上揚,想著上一回來皇後娘娘的寢宮時,芷瀾姑娘親手調製的枇杷飲很是好喝。潤肺止咳不說,最能調治虛火。敢問娘娘芷瀾姑娘何在,能否讓她為臣妾調製一盞。”金沛姿言不由衷,被自己的這番話堵得胸悶。

侍寢的彤史、芷瀾?金沛姿先後提及了這兩樣,莫非是……

蘭昕的心猛然一揪,痛的她險些窒息。慶幸的是麵容依然平靜,連鬢邊太後賞賜的梅花簪子,那細細的流蘇都沒有抖動。應當說這樣的場麵,蘭昕算是見怪不怪了。從前在潛邸時,正與她琴瑟和諧的皇上,不是就這樣悄無聲息的忽然寵幸了高淩曦麽!

更何況芷瀾又是暖床婢,這兩個人之間,早就已經千絲萬縷的難以割舍了。

於是乎,蘭昕也明白了金沛姿的擔憂,她一方麵想來稟明自己關乎芷瀾的這樁醜事,一方麵又擔心芷瀾是經由自己授意才會敢做的,才左右為難。當然,這也是人之常情,蘭昕感念金沛姿待自己總算坦誠。

遂幽然一笑,由著心裏的五味陳雜慢慢融入笑裏。這樣蘊藏了太多情愫的笑容是否明媚,蘭昕覺不出來,可必然不清澈。且說這滋味一時間也道不明白,反而不如坦然相告:“枇杷蜜雖然好,但這會兒還不曾有新鮮的蜜汁。本宮不知芷瀾在哪裏,待她回來後,準備了再給你送過去便是。”

“多謝皇後娘娘記掛著。”金沛姿是怎麽也笑不出來。見皇後如此鎮定,懸在半空的心猛然下墜,幾乎跌進穀底:“您既非一早就知道此事,何以現在依然鎮定如斯啊?娘娘,您的賢德慈惠,六宮有目共睹。可臣妾總以為,並非什麽人都值得您寬恕的。難道說,您真的能容得下……”

輕輕的搖了搖頭,蘭昕從容一笑:“本宮隻是知道,嫻妃今日衝撞了聖顏。皇上心情欠佳,卻未曾去瞧慧貴妃,如此而已。至於是誰,有什麽目的,又在哪裏,本宮一概不知,一概不明。”

一聽這話,金沛姿眼底猛然閃現出喜悅的光芒,這麽說來,皇後真的沒有指使芷瀾迷惑聖心。那麽芷瀾的心思,亦不是皇後的心思。隻要不是皇後的心思就好……

長長的籲了口氣,金沛姿緩慢的微笑,卻沒有能掩藏住她的悲哀,淚水依然聚成了霧氣,遮住了她原本流光溢彩的眸子:“有了這話,臣妾便安心了。多謝皇後娘娘體恤。”

“真的麽?”皇後不笑反嗔:“不是本宮的心思,你便真的就能安心了麽?”

金沛姿自覺失言,連忙起身請罪:“娘娘,臣妾糊塗了,臣妾並非是這個意思。隻不過……芷瀾那丫頭,野心太重,留在皇上身邊早晚是禍害啊。再者說,太後必然是不允的,否則何以她服侍皇上這麽些年,連個該有的名分都不曾有。臣妾隻是怕娘娘您無端被卷進漩渦裏來,遭埋怨也就罷了,可若是得罪了太後……”

“沛姿啊。”蘭昕語重心長的喚了她一聲,示意她不要再說下去了。“想想從前在府上的時候,使女、侍妾、格格、側福晉、福晉,哪一個不是這麽過來的。如今雖說入宮了,皇上不是王爺了,女眷們的身份也尊貴了,可宿命大抵不會有什麽不同。且看誰熬得住嗬。”

這話已經說的很明白了,隱忍就是女子們的宿命。不然呢,誰又能阻攔住皇上的想要做的事!

金沛姿柔弱無力的點了點頭,臉色越發的不好看。像是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,瞬間被冰冷的涼水潑下來,殘存的溫熱根本暖和不了自己。可還是隻能眼巴巴的看著著濃煙四起,慢慢的飄散在空氣裏,隨風而逝。

而最終殘存的灰燼,也終於會揚撒在空氣裏,輕的敵不過誰嗬的一口氣。金沛姿恰好覺得,自己就是那一捧灰了。

“你的心思,本宮都明白。”蘭昕不知是在寬慰她還是在寬慰自己。芷瀾那丫頭雖然低賤,可到底是太後昔日賜予皇上的侍婢。撇開“暖床”兩個字不說,蘭昕才覺得自己心裏能好受些。“是留是走,是冊封還是如何,都由著皇上自己決定吧。”

“臣妾懂了。”金沛姿弄清楚了皇後的心思,滿心的疑惑也總算是明了了。“時候也不早了,臣妾不叨擾娘娘將息。”

蘭昕點一點頭,微微一笑,觸動情腸道:“嫻妃性子耿直執拗的厲害,若是不加以磨練,將來必然要吃大虧的。你比她長幾歲,替本宮好好勸一勸吧。三個月算不得久,若要明白一個道理,許用不上三日。”

金沛姿福了福身,正經的應下:“娘娘寬心,臣妾明白自己當如何做了。”

蘭昕讓薛貴寧送了她出去,才無力的倚在靠背椅上,無聲的連連歎息。錦瀾沉著眉頭,喏喏道:“娘娘,奴婢覺著金貴人說的不錯,倘若太後真的將罪責歸咎於您,豈不是太冤枉了麽。”

“本宮心想,皇上特意將芷瀾指過來伺候,就是不想她有什麽閃失。於是本宮隻好替皇上照顧她,保全她的性命。可接連的不安分,亦隻能說明她活不久了。事已至此,即便太後不追究,旁人也饒不了她。”蘭昕略微有些惋惜:“也快二十五了,倘若在府中未曾道明她自己特殊的身份,或許能指一門好親事。即便不得,也總算能出宮,孑然一身安穩度日。

現下,她毀的可不是本宮的清譽,而是她自己的前程自己的身家性命。”

惋惜之中,又略微帶了些慶幸:“左右都是她自己選的,怨不得旁人什麽。”蘭昕揀了一顆紅撲撲的海棠果,擱在唇邊脆咬一小口,津津有味的吃起來。心裏以為,一個命不會太久的人,實在不必費神費力。

“樂瀾跌落井裏的事兒,是不是有人起疑心了?”蘭昕忽然這麽一問,讓錦瀾有些猝不及防。

“不會的皇後娘娘,奴婢從未對任何人提起,就連芷瀾也不知曉。”緊張是必不可免的,畢竟這事兒,是皇後交代給自己辦的。“何況隨即不是安排了人將她救起來麽,到底沒出什麽亂子,怎麽會惹人疑心呢。”錦瀾說的自己也有些緊張了。

蘭昕反而和悅的笑了起來:“不用擔心,本宮隻不過是忽然想了起來。問問罷了。樂瀾沒有尋死,她自己心裏當然有數,嫻妃心裏也有數。當初本宮是怕嫻妃太得寵,不曉得怎麽晦避鋒芒。現在,是本宮擔憂嫻妃太過精明,一早參透了本宮的用心。就讓她自己好好靜靜心吧,三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,倘若她連這個難關都熬不住,也枉費本宮盡心竭力的栽培了。”

錦瀾這才送了一口氣,可心裏還是疑惑不解:“娘娘,奴婢多嘴問一句,慧貴妃娘娘不是比嫻妃娘娘更沉穩,更得寵些麽,若是娘娘想尋個得力的幫手,何以退而求其次呢?”

“退而求其次?”蘭昕被錦瀾的話弄得哭笑不得:“什麽是好,什麽是其次,哪裏就能以眼前的恩寵計算呢。你呀,還是多學著點,多看著點才穩妥。”

“奴婢明白了。”錦瀾鄭重的點了點頭,遞過手扶住了皇後:“娘娘,時候也不早了,您也該歇息了。”

蘭昕微微一笑,道了聲也好。“今晚的風不知道回往哪裏吹。”

“娘娘想著讓風往哪裏吹,必然就會往哪裏吹了。”錦瀾輕挑一笑,已經明白了皇後的心意。“奴婢稍後就去辦,明兒一早,準保有信兒。”

“嗯,也好。”蘭昕沒有再說什麽,這會子靜下來,才決出心沉甸甸的被什麽壓著,窒悶的透不過氣。“看樣子似要下雨了,京城裏的春雨堪比油貴。萬物複舒,好景致才有看頭呢。”蘭昕合著被躺下,示意錦瀾吹熄了宮燈,一室幽暗的漆黑之中,她晶瑩的淚滴才總算緩緩流下來。

真的會不傷心麽,真的會沒有知覺麽?一切不過是捆綁在端莊賢惠的鳳椅上的假樣子。蘭昕伸手,卻撫摸不到枕邊的良人。雖說恩愛逾常,可這樣孤枕難眠的夜晚實在太多太多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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