帝妃傳之孝賢皇後

苡菲

第四十九章: 半江瑟瑟半江紅

書名:帝妃傳之孝賢皇後 作者:苡菲 字數:6089

太後輕輕擺了擺手,示意雅福落肩輿。待到肩輿停穩,她才就著雅福的手緩緩走下來,虛扶一把高淩曦,漠然道:“哀家果然沒看錯你,是個有情有義的。先帝爺薨逝,宮中權勢變更,你夫君我皇兒成了大清的新君,你我肩上的責任又重了不少。

你父能為先帝效汗馬之勞,亦必然能為皇帝鞠躬盡瘁,咱們這些身在後宮的女子,隻當為夫君掏心掏肺便是最好的了。”

“是,太後,臣妾明白。”高淩曦鄭重的點了點頭,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滋味兒。

太後讚許一笑,道:“那麽,你自回去吧,哀家想靜一靜心。”

“恭送太後。”高淩曦規規矩矩的福了福身,直到太後重新走上肩輿,穩穩當當的坐下,由著一眾人簇擁往寧壽宮去,她才敢直起身子。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,高淩曦真的弄不懂了!更讓她敬畏的則是,一股強烈的陌生感瞬間襲卷了她的心頭。

除了立在蕭瑟風中一身縞素的她,根本沒有人注意會停留。猶如一片孤葉,飄落在了這金碧輝煌、莊嚴肅穆的禁地,怎麽都顯得格格不入。能不能在這裏長成參天大樹,是造化更是心力,高淩曦有些氣餒,她忽然覺得何去何從並不由人。就如同富察尋雁死在了後窗之下,難道僅僅是一個門子的所為麽!事情到了今天依然不明朗又如何,她還是得忍著,無聲無息的承受。

慨然輕歎,高淩曦隻好沿著來時的路,返回先帝的靈堂,畢竟除了這走過一回的路,其餘的地方她都不認得。

往後的路,真的還很長很長。

“過了明天,內務府就會安排了女眷們入住各宮。”雅福回首望了高淩曦一眼,緩緩道:“太後,皇上的心意,這高側福晉當以哪一宮入住才穩妥呢?”

太後漫不經心的看著遠處宮簷下一個個雪白的燈籠,連綿起伏,有些眼花繚亂之感。索性就閉上眼道:“不過是暫時先住著罷了,哪一宮都不要緊。聖旨未下,名不正則言不順的,住的好與不好,根本就沒有什麽區別。”

這話像是說給太後自己聽得,雅福略微沉吟,寬慰道:“謠言止於智者,皇上天縱英明,豈會相信這些無稽之談。太後實在不必介懷。又是新帝登基,前朝之事,千頭萬緒,總得一樣一樣來。再者,奴婢瞧著,皇上是十分敬重太後您的。”

“若是敬重,何以奉哀家為太後的上諭,竟然沒有晉封的日子。崇慶皇太後嗬,難道說皇上想免去哀家的冊封禮麽?”

雅福聽著心酸,連忙道:“怎麽會呢太後,皇上是您的四阿哥啊。奴婢鬥膽揣測聖心,大抵是皇上不希望此事草草而行,讓您失望,所以才從長計議。太後就是太後,豈有不尊貴的,皇上至孝,必然會安排的妥妥當當的。”

遞上了絲絹於太後手中,雅福的臉上微微露出暖意:“奴婢方才也說了,前朝政事繁重,可即便如此,皇上一聽說您要去靈前拜祭先帝爺,不是立即就趕來慈寧宮陪您同去了麽。光是這一份心,太後就該高興啊!”

太後撫了撫素雅的鳳袍,高潔的佛蓮甚是肅穆,鬢邊的銀簪子隨著肩輿的前行搖曳碰撞,清脆的聲響攪擾的太後心緒不寧,索性拔了下來,隨手丟在了地上。“心?”太後冷哼一聲:“雅福,你陪著本宮這麽些年風風雨雨,什麽樣的人心會沒見過。

先帝生前再寵愛哀家,亦沒有給我皇後的名分。好不容易盼到了四阿哥登基為帝,卻落得這樣孤苦的境地,當上了這樣一個‘崇慶皇太後’,未免太讓哀家心寒了。”

話雖然是這樣說,可太後心裏亦有了自己的打算:“哀家想知道,究竟是誰掀起了這股空穴之風,害哀家這樣慘淡。如此狼子野心之人,怕是留得住一張隻會搬弄是非的嘴,卻留不住自身性命了。雅福,你抓緊了去查清楚,別讓皇上察覺。”

“是,太後。”雅福起先懷疑這話是裕妃傳出去的,可今日看了出盡洋相的和親王,心裏的懷疑就消散了多半:“奴婢琢磨,裕妃是不敢與太後您為敵的。如今她自己個兒也是太妃了,唯一巴望的,就是能出宮入住和親王府,不必孤苦無依老死於壽康宮。怕是也不敢有這樣的心思,連累了五阿哥。”

“裕妃她是不敢!”太後撫了撫自己的眉毛,輕飄飄的說道:“她若是敢,以她當年的美貌才氣,誕育阿哥的功勞,又怎麽會心甘情願的屈居於我座下呢。將自己嫡親的骨肉交給哀家來撫育呢。那個弘晝,可是她的命根子。”

弘晝的性命連著她的性命這一句,太後未宣之於口,雅福卻心領神會。“起風了,你們都走快這些,別讓太後給風撲著。”雅福看了看天色,催促了抬著肩輿的奴才們一聲。

“晚些時候,讓她來一趟吧。”太後虛了虛狹長的鳳目,含笑道:“這些時候,虧了她在,寶親王府才這般有聲有色。哀家總得當麵謝謝她不是麽!”

雅福很快就明白了太後口中的她所指何人,沉著頭應道:“奴婢自然會好好安排的,太後安心就是。”

高淩曦返回靈堂的時候,福晉已經讓格格蘇婉蓉下去歇著了。烏喇那拉盼語緊挨著福晉嚶嚶啜泣,這一哭又是好些時候。可偏偏,原本屬於她的位置,讓金沛姿往前了半步,現在看來,那一個小小的空缺,實在是塞不下她纖細的身子了。

她們就這麽容不下自己麽?高淩曦有些欲哭無淚,卻還是得跪下,還是要哀痛的落淚,誰讓她是皇家的媳婦,誰讓她的夫君是大清的聖主。

將心一橫,她索性跪在了蘇婉蓉的位置,金沛姿身後,含著滿腔的怨憤嗚咽起來。那吹彈即破的肌膚上滾下來的熱淚,竟然像是為了自己留下的,盡訴著無法言說的委屈。

其其格看見高淩曦跪在了蘇婉蓉的位置上,心裏有些不悅,卻礙於這莊嚴肅穆的靈堂不是鬥嘴的地方,隻生生忍下了這一口氣。許是性子所致,又許是察覺到了旁的什麽,其其格哭過一會兒之後,竟然覺得胸悶的厲害,實在是挨不住了。

黃蕊娥看著她左搖右晃,又是按著胸口又是捂著口鼻,臉色都變了:“其其格,你還好麽,該不會是想嘔吧?”

這一句雖不算大聲,金沛姿與高淩曦都聽了個清楚,紛紛回過身來將齊刷刷的看向其其格。

金沛姿見她臉色發青,少不得白她一眼,揶揄道:“蘇格格誕下永璋不足半年,身子孱弱經不起折騰也是有的,枉你自詡蒙古烈女,竟然也這麽孱弱不堪,真叫人糟心。”

高淩曦輕輕一歎,緩聲道:“我問過福晉,若是不要緊,允準你回去歇著吧。隻是這個時候,怕是請禦醫不便,難為你忍著了。”

其其格哭著點了點頭,一個勁兒的捂著口鼻悶不吭氣兒。

“福晉。”高淩曦轉過身子,這一聲福晉喚出口,又不自覺想起了方才太後的話,總覺得不太妥當似的。隨即改口道:“娘娘。其其格有些不適,臣妾以為,是不是先送她於偏房歇著?”

蘭昕眉心微動,徐徐回過身來,手裏攥著絲絹,卻沒有擦去臉上的淚痕:“你喚我什麽?”

高淩曦微微一怔,張了張嘴,卻答不上話來。

看著她尷尬又局促,蘭昕的臉色緩和了一些,喚了芷瀾過來:“你喚靈瀾和芳瀾進來,扶著珂裏葉特格格出去歇歇。若是還不見好,隻管讓人帶著去一趟禦藥房,給當值的禦醫瞧瞧。記著,千萬不要驚動旁人。”

芷瀾本就是從宮裏出去的侍婢,自然比旁人要熟悉些:“奴婢會讓人領著格格去禦藥房,福晉安心就是。”

略微頷首,蘭昕長籲了口氣,見人扶著其其格走了出去,才隔著金沛姿與盼語對高淩曦道:“高側福晉,你且過來我身旁。”

盼語未開口,卻已經心中鬱悶。方才高淩曦隨著太後出去了,不過一會兒的功夫,回來就喚了福晉“娘娘”。到底太後說了些什麽?身子往後跪了半步,盼語對金沛姿道:“你也稍微往後跪些,別擋著福晉與高側福晉說話。”

金沛姿咬了咬貝齒,順從的移了身子。

高淩曦這才走過來,於福晉身後跪下。

隻聽蘭昕道:“聖旨未下,你自管喚我福晉就是。未免落人口實,咱們的心都得沉得住才是。淩曦,宮裏不比府中,謹言慎行方為上策。”

“臣妾知錯。”高淩曦俯下身子,低眉順目道:“福晉教誨,臣妾謹記。”這一天,她不記得自己是第幾次這樣委曲求全的順從,亦不明白,這樣的順從能不能讓她平安無虞。隻是她真的哭得有些麻痹了,心如死水一般。

夜幕降臨,宮婢們將數之不盡的喪白燈籠點亮,紫禁城立刻籠罩在慘淡而哀戚的暗中之中,說不盡的悲慟。

身著暗黑鬥篷的人影,動作輕靈的晃進了祈安殿,消失在這一片愁雲慘淡的光影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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