帝妃傳之孝賢皇後

苡菲

第三十三章: 水光瀲灩晴方好

書名:帝妃傳之孝賢皇後 作者:苡菲 字數:6123

碧瀾不知道這話從高側福晉口中說出來,要忍下多少苦楚。不是萬般無奈瀕臨絕處,誰願意自己的雙手沾滿嫣紅的鮮血。怔忪見碧瀾半蹲下身子,如先前一樣輕巧的替她捋順了腰間玉佩綴著的細流蘇,沉聲道:“一入秋,風就涼了幾許。側福晉實在不必當風立著,沒的讓風撲壞了身子。”

分明一個字不差的落進耳中,神色凝重卻不置不當講的一字。高淩曦很滿意碧瀾的伶俐,淺笑輒止:“你說的對,風大實在不該當風而立。誰願意撲風,就讓誰撲出去。”看了看天色,估摸著其其格這會讓也差不多冷靜下來了,遂道:“去看看她吧,想來她也頓悟了許多。”

弘曆與盼語繞過花圃走回房,隻覺足底發熱,額頭與鼻尖薄薄的冒了一層汗,瑩瑩生光。盼語自然看在眼裏,轉身取了最是柔軟的棉紗絹子替弘曆細細的擦拭。

彼時,弘曆端坐於榻上,而她就那麽乖巧的傍在身側,緊挨著他的身子。

“這些日子,委屈了你。”弘曆看著此時的盼語,心頭縈繞著愧疚:“那一日,本王亦不是有心苛責,卻斂不去怒意。”

換做旁人,聽了弘曆這話,或許會馬上揚起笑意道一句“四爺惦記妾身就好”,又或許會追問弘曆為何心情欠佳之類。可盼語既沒有笑,也沒有問,隻是猶如不聞。撫汗之餘,柔荑軟手緩慢而嫻熟的揉捏著他的肩膀,也是最讓他感覺舒適的力道。

“你可怪我?”弘曆輕輕拍了怕搭在自己肩頭的手背,吃味兒的問。

盼語緩緩鬆開手,挽住他的螳臂坐下:“妾身不敢怪四爺,亦不忍心怪四爺。隻是心疼的厲害,怕四爺不再惦記妾身,不願妾身在側侍奉了。”

弘曆抿了薄薄的唇,正想說話,卻有她蔥段兒似的食指,緊緊貼在他唇上。

“四爺,旁的話妾身不想聽,不勞四爺費神來說。”盼語的臉頰也隨著她輕柔的動作,漸漸貼在他的臉龐處。殘存的胡茬,紮在她吹彈即破的肌膚上,刺得有些癢。咯咯一笑,盼語本能的縮了縮脖頸,複又貼了上去,又是咯咯一笑。

“你呀。”弘曆寵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尖,又以自己的鼻尖蹭了蹭,才道:“頗費這麽一番心思,亦是想本王省心對麽!”

盼語點了點頭,含了一股傷懷在口中,連語調也不禁有些涼:“什麽都瞞不過四爺。可四爺明知妾身說謊,為何還要幫襯了我去瞞住福晉與府中諸人?”

乳娘因何而暴死於下院,盼語根本就不清楚。她僅僅是給了莫如玉一把刀,讓她想方設法的塞在那未死之人手裏,再緊咬牙根兒死不鬆口的嫁禍給已死的富察氏。如此一來,就沒有人會繼續追查這宗血腥的醜事,王府必能恢複從前的寧靜。

“妾身於心不忍的,則是富察姐姐的名譽。從頭到尾,姐姐沒有讓人害過永璋,亦沒有讓人害過妾身。永璜還那麽小,倘若此事傳出去,隻怕對他不好。四爺,妾身一時情急出此下策,實在是下下之舉。又怎麽有臉去怪四爺。”盼語長而輕的惋歎一聲:“最醜的人,怕就是妾身了。”

這的確不是什麽聰明的法子,卻是最有效的。弘曆心裏怎會不明白,拖著盼語的手掌於自己掌上,悵然若失:“以尋雁一人的名聲保全了寶親王府,亦或者說已死之人保全未亡人,總歸是幸事一件。本王已經對不起她了,湊上這一樁事,增之減之到底沒有什麽不同。”

“那莫如玉呢!”盼語的臉上透出森冷的寒光,心裏害怕,身子也隨之一顫。“她終究……”

這回輪到弘曆示意她不要出聲,湊近她的身子,貪婪的允吸著她身上的香味兒,緊緊將人擁在懷裏沉醉其中,好半天都沒有說話。

莫如玉,是盼語漏算的地方。她原以為,弘曆會看在往昔的情分上,對她輕縱。最不濟,就是關在那間破落的廂房裏,如打入冷宮一般的不聞不問。卻沒有想過,弘曆麵不改色就將人處決了。

這會兒再閉上眼睛,盼語腦海中浮現出方才莫如玉大無畏的神色,連被拖出去都沒有吭氣、求饒,心裏越發的酸澀、害怕。緊緊攬她於懷中的四爺,終究是涼薄絕情了些。倘若有一日,他的涼薄與絕情不再是暫時的,那麽自己是不是能似莫如玉那般的心如止水的看破呢?

然而此時他這樣待她好,是源於真心還是旁的什麽?

盼語忽然覺得有些窒悶,像是被他的所謂情意禁錮了身心。動彈也並非不可以,卻要在他允許的範圍內,循規蹈矩的動,小心翼翼的維係著他的歡欣。

其其格從堂上回來,就把自己藏在了床榻的一角,蜷縮著身子低低嗚咽不止。她從沒有試過,如今天這般狼狽,令人唾棄。明知道他心裏根本沒有自己,明知道他根本就不在意,卻還要用多麽歡欣雀躍的笑來掩飾心裏的痛苦,她做不到。

“高側福晉。”薈瀾看見高淩曦來,驚訝之中不免添了幾分惶恐。“格格在屋裏休息,吩咐了不準人打擾,您……”

碧瀾輕巧的走上去,攥住薈瀾的手道:“格格這會兒心情不佳,不若姐姐與我來,準備些可口的食物獻給格格,總歸不能餓壞了身子不是。”

高淩曦頷首讚許,兀自一個人推開房門,閃身走了進去。

薈瀾見人是攔不住了,未免格格怪罪,跟著碧瀾去也好。待高側福晉說完當說的話,或許格格的氣也就消了。如此一向,她忙沉著頭,麻利的跟著碧瀾退了出去。

高淩曦看著蜷縮身子,蒙著頭窩在床角顫顫不止的嗚咽的其其格,心裏很不是滋味。幽幽歎了又歎,她上前端坐在了床榻邊。

這動作雖然輕微,卻還是讓敏感的其其格覺出有人來,帶著哭腔道:“妾身安好,也沒有尋死覓活,實在不敢勞福晉憂心。還請福晉早些回房安歇。”

“嗬嗬。”高淩曦柔美一笑,語氣近乎揶揄:“怎麽格格覺得,福晉會來安慰你麽?”

其其格認出是高淩曦的聲音,大驚,一股腦的掀開了被子,露出一雙胡桃般腫脹的紅眼,憤慨道:“那麽你是存心來看我的笑話嘍,這裏是我的廂房,豈能容你撒野。出去。”

高淩曦也不惱,取了別在襟上的帕子,硬塞進其其格手裏。“淚淌在你臉上,要不要擦幹淨,你自己做主。”

“這算什麽?”其其格將帕子甩開,冷聲道:“先打一巴掌,再給一顆甜棗吃。你們漢家女子,就是如此這般的會耍心計。”

一把鉗住其其格的下巴,高淩曦的力道並不如她表麵看起來這麽孱弱。“會耍心計的,可並非隻有漢家女子。”

其其格吃痛,想要掙紮反抗,可硬是怎麽都沒有掰開高淩曦的手。“你……你會功夫!”這是她唯一能得出的結論,否則以她一個蒙古族從小摸爬滾打,馬背上學走路的女子來說,有什麽道理會輸給一個弱不經風的漢家女?

“那又如何?”高淩曦唇瓣瑩潤,卷成很好看的弧度:“人當是這個樣子,會什麽不會什麽,何必輕易示人。你現在哭得這樣可憐,除了我,府裏還有誰會給你遞上一條帕子。”鬆開了手,高淩曦坦然的目光並未有分毫改變,語調和婉道:“其其格,你當看清楚旁人的心,卻不當叫人看輕了你。”

其其格有些心灰意冷,喃喃自語般道:“所以,倘若在堂上,真與你動起手來,我也未必就能贏是麽!”

“即便讓你贏了又如何?”高淩曦憂愁不已,好看的眸子裏填滿了深深的酸澀:“漫說是你打贏了我,即便你打贏了整個王府的女子,四爺會多看你一眼麽?”敲了敲自己的腦側:“這裏,是用這裏。”

“為什麽要告訴我?”其其格從未聽人說起,這個高淩曦如此不簡單。心想她苦苦瞞著旁人,亦是不希望自尋煩惱,怎麽會輕而易舉就當著對頭人說了出來。且從她的言談容止來看,實不像是落井下石,那麽她到底是要做什麽?

“因為你該知道。”高淩曦斂住了所有的神色,澹然道:“你是蒙古貴族之女,嫁到寶親王府不單單是為了邦交,更肩負重任。若要四爺憐惜你,看重甚至倚重你,當起的關鍵作用,一點也馬虎不得。”

這回其其格總算是聽明白了,她是輕浮驕縱了些,可她不蠢。高淩曦挑明了話意,必然是為四爺登基之事籌謀。但說白了,其實有沒有蒙古可汗的支持,四爺都是當之無愧的帝王之選。心下負氣,其其格冷冷的笑著:“即便天下都是他的了,又與我如何?你今日故意刁難,使我貽笑大方,四爺冰冷的態度不是顯而易見麽。”

高淩曦笑著拾起了帕子,再一次塞進了其其格的掌心:“傻丫頭,你還真是記仇嗬。放心吧,隻要你明白這一層道理,我敢以性命擔保,四爺待你絕不是真的涼薄。換而言之,難道你就不想扭轉局麵,真正成為她心尖兒上的人麽?”

心尖兒上的人!其其格有些不敢奢望,低眉複又抬頭:“那麽高側福晉,對我這般好,你究竟想要什麽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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