黎州城的冬天比逐鹿、嚴馥相比,暖和太多了。
才正月初九,路麵的積雪就化得差不多了。
屋頂、簷頭還零星掛著一些,與烏黑的瓦片黑白分明。太陽一出,這點積雪也讓人感覺不到冷了,反而有種陽春三月的暖煦感。
“春天來了呀!”
前往祝家鋪子的路上,衛嫦無意間發現某戶人家的院牆裏,幾株粉色的春梅已經綻開花苞了,眯眼一笑,相較於縮手縮腳的冷冬,她更喜歡寓意勃發的春夏。
“有這麽喜歡麽?”
闕聿宸走在她身旁,笑意盈眼地望著正抒發感歎的小女人,壯碩的手臂上,坐著歡快地揮舞著胳膊,不時顛著身子“咯咯”笑的兒子。
“那是當然。”衛嫦抬抬下巴,視線眺著那一抹越牆而出的粉色,揚著唇角道:“冬天太冷了,都展不開手腳。”
闕聿宸聽得好笑:“你要施展手腳幹嘛?”像男人一樣打打殺殺嗎?
衛嫦就知道他想岔了,回頭瞥他一眼,拉過他正逗兒子玩的大手,看著上頭粗糙到開裂的口子,眼眶有些濕潤:“沒見你的手都洗成這樣了……”
“我是男人嘛!”闕聿宸抽回手,拍拍她的肩,不以為然地笑道:“男人的手,要保養得那麽精貴幹嘛!不過,看你這麽討厭冬天,等到了娘落腳的地方,一定會喜歡的。”
“你就不能直接告訴我娘會在哪裏落腳嗎?”一提到這個事她就很沒好氣。隻說婆婆很可能會去公公的故裏落腳,卻不告訴她公公的故裏究竟是何處,欺負她對他闕家的祖宗八代不了解嗎?
闕聿宸輕笑了一聲。低頭睨了她一眼,牽起她的手。讓她緊挨著自己走。明顯占有性的舉動,讓周遭投來猜測目光的行人。都紛紛露出恍悟的表情:原來是一家三口啊。
“你還笑!”衛嫦根本沒察覺來自四周的打量,滿心滿眼都是身邊的男人,以及男人懷裏屬於他倆的愛情結晶。
驀地,她被自己定義的“愛情”兩字給嚇了一跳。莫非,她已經愛上他了?從最初的無奈,到嫁他時的歡喜,直至如今,她對他的情愫,早已不夠用簡單的喜歡來形容了?
抬眼偷覷身邊的男人。英俊的容顏,因膚色黝黑,而顯得陽剛十足,唇角那一抹似有若無的淺笑,比爽朗大笑時更容易漾起左側的梨渦,害她每次看到都會心頭砰跳。挺拔的身形,肥瘦得當,且因長年累月帶兵訓練的緣故,身上沒有一絲贅肉。卻在做那種事時,能連續幾個時辰不讓她下床……額,跑偏了。
總之,相貌如此出眾。身份又榮耀煊赫,哪怕如今被皇上撤了大將軍一職,身家依舊不淺。這樣的男人。真的很難不讓女人喜歡。
所以,她有時候會想。自己就算纏著他、膩著他,他就真的隻會屬於她嗎?
就在他們一家三口。迎著暖煦的陽光,步履悠閑地穿過黎州城最熱鬧的街巷,往祝家鋪子走去時,身後駐足了不少過往的行人。
氣質清俊的年輕男子,懷裏抱著可愛如年畫娃娃的嬰兒,身邊伴著清麗出塵的佳人。
“這又是哪家的貴人出來逛街了?”
一群相約出來逛街的三姑六婆,更是圍在一起,嘰嘰喳喳地對著逐漸走遠的一家三口品頭論足起來。
“你怎麽肯定是貴人?我看他們身上的衣衫也不算上乘啊,那麵料我也買得起……”其中一個年紀相對比較輕的少婦不屑地撇撇嘴。
“說你沒見識你還老不承認!平頭老百姓哪個有那樣的氣韻?再說了,人家的衣料是普通,可你沒見那女子頭上的發釵嗎?隨便一支,就夠你吃穿一輩子的了……”人群中某個早就看不慣少婦這副自以為是的中年婦女白了她一眼,涼涼地說道。
“那麽貴?”少婦也禁不住咂舌了。
“何止貴!是非常貴!”其中也有對翡翠玉石懂行的婦人,插嘴說:“特別是那支碧翠步搖,如果拿去祝家的珍寶堂,說不定能賣幾千兩……”
“幾千兩!”
“珍寶閣?”
人群裏接二連三地響起抽氣聲。
唯有那個年輕少婦,語出驚人:“那就沒錯啦,我看他們就是往祝家的珍寶閣去的,說不定就是去變賣的……”
周遭的婦人聞言,真的好想痛扁她一頓,難道承認人家長得比你美、出身比你貴、戴的發飾價值千金就那麽難嗎?
祝家設在黎州城的珍寶堂分鋪,一過正月初五,就已恢複營業了。
今兒天氣好,憋悶了多日的繡閣姑娘們,跟在各家的長輩身後,在店堂的櫃台前,挑揀琳琅滿目的翡玉首飾。
闕聿宸一家三口進來時,站在櫃台後的掌櫃,先是一怔,繼而低頭吩咐了身邊的小二幾句,這才從櫃台後快步走出來,笑著迎道:“兩位來得正好,那套黃玉首飾昨兒剛到店裏,這就帶兩位進去選吧。”
闕聿宸劍眉一挑,對掌櫃的說辭表示不解。
衛嫦也聽得一頭霧水,微蹙著秀眉,問掌櫃:“我夫妻二人前來,是想問……”
“掌櫃的,首飾已經備好了。”不等衛嫦說完,小二掀起珠簾走了出來,對闕聿宸夫妻二人恭敬地說:“兩位客人請隨小的來!”
掌櫃眯眼一笑,吩咐小二:“好生招待客人。”
“得嘞!”小二領著一頭霧水的衛嫦,和若有所思的闕聿宸進了內室。
“黃玉首飾?掌櫃的,為何不拿出來給我們看看?我們來得比他們早多了啊!”店堂裏幾位耳力敏銳的富家太太,顯然對掌櫃的這般厚彼薄此表示很不滿意。
“諸位夫人莫要氣惱,那套黃玉首飾是剛剛那兩位客人幾日前就定好了的,所以才沒有擺到外麵。夫人們若是喜歡,等下就讓小二拿畫冊給夫人們挑,相中了定做起來也很快的。”
聽掌櫃的這麽說,幾位富太太也不好說什麽了。隻得催著掌櫃的趕緊將黃玉首飾的畫冊拿來給她們看,一邊繼續挑揀櫃台上的珠玉飾品。
掌櫃的這才鬆了口氣,回頭看向珠簾輕晃的內室……
“寧歌!”
衛嫦一進內室,就被人抱了個滿懷,還是闕聿宸將她從對方懷裏解救出來的。
“盈……盈然?”抱她的居然是曲盈然。衛嫦驚得不知說什麽了。
“你個沒良心的女人!活著怎麽也不給我捎個口訊?!知不知道我聽到你的噩耗時差點哭死了……”曲盈然見抱在懷裏的女人眨眼間被某人拉開,不甘心地還想上前擁抱。可不管她怎麽抱,都沒辦法從某人懷裏奪回來。
闕聿宸的臉早就黑了,抱一次不算,竟然還想接二連三地抱?就算她是女的,他也不準許。寧歌是他的。
瞪向一旁好整以暇抱臂圍觀的某人:“不管管你的女人嗎?”
“她說的正是我想說的,為什麽要阻止她?”祝辛安聳聳肩,語氣裏卻飽含譴責之意。
闕聿宸一窒,知是自己的事,讓好友擔心了,無奈地輕歎一聲,與祝辛安眼神交匯:“事出有因,並非故意隱瞞你們。”
“就那點破事,你就是想說我也懶得聽。我擔心的是,”
祝辛安話語一頓,三步並作兩步跨到闕聿宸跟前,一把抱過他手上的佑佑,在嫩頰上“吧嗒”親了一口,然後高舉過頭頂,逗得小家夥“咯咯”大笑,才繼續道:“幹爹的好兒子喂!這麽小就被你兩個狠心的爹娘拖來帶去的跑,受罪了吧?是不是還是幹爹好啊?”
“喂!你怎麽就成他幹爹了?什麽時候的事?我怎麽不知道?”
曲盈然見幹兒子被某人搶走了,也不管牢騷發沒發完,忙擠到祝辛安身邊,想搶佑佑抱,可惜個子太矮,跳起來也夠不到,不由氣急敗壞地跳著腳道:“我可是他正兒八經的幹娘!不信你問寧歌,我還送了他見麵禮呢!你呢?什麽都沒送,就想搶走幹爹的頭銜啦?想得美!”
“見麵禮?你說的是這個?”祝辛安食指一勾,將佑佑貼身而掛的金絲紅翡觀音墜給勾了出來,挑著眉問賴著他胳膊想抱小家夥的女人:“我以為這個也有我的份。”
“誰說的!”曲盈然氣惱地瞪著他:“是我一個人送佑佑的。你又沒說要送他!何況,當時還是你說隨我挑的……”害她還割地賠款地任他欺負了好幾個晚上。這會兒又說見麵禮是兩個人的份,這不是擺明了在耍她玩嗎?
“是呀!隨你挑沒錯,但這墜子不是珍寶堂的嗎?就算送,也是我倆的名義,你是他幹娘,我就不能是他幹爹了嗎?難道你還想找另一個男的做佑佑幹爹?想都別想!”
“你!”曲盈然說不過他,氣哼哼地叉腰一站:“我不管!反正我要抱佑佑!就算你是他幹爹,也該抱夠了吧?趕緊換我抱啦!”
“我有說抱夠了嗎?”祝辛安涼涼地睨她一眼,繼續對佑佑做鬼臉。心裏著實也惱火得很。明明都是他媳婦了,居然還和他你啊我啊的分那麽靈清。
見兒子這麽小就如此受歡迎,衛嫦這個做娘的自然高興了。另一方麵,也說明盈然的婚姻生活挺幸福的,要真和祝家大爺相敬如賓,反倒委屈她了。(未完待續……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