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他這麽跟你說的?”夏晟從地上坐了起來,單手撐地,另一隻手看似隨意地搭在屈起的長腿上,身子微微前傾,目光瞬也不瞬地落在花桃臉上,“那你是怎麽回答的?”
花桃第一次深刻地感受到來自貴公子的壓迫感。
他們靠得有點近,而她又是這麽毫無防備的姿勢,完全任人宰割。
夏晟彎下腰,靜靜地與她對視。
花桃率先別開了目光,她垂下頭,心跳有點快,也有點慌。
像當場被人抓住把柄的做錯事的小孩。
“我能怎麽回答?”花桃企圖活躍氣氛,故意輕鬆地笑了笑,“他就是開個玩笑,難道我還要當真?哈哈。”
後麵那聲哈哈實在太過傻氣,還不如不笑。
“如果是真的呢?”夏晟追問。
花桃重新抬起頭,四目相對,兩人的視線膠在了一起。
“這問題不是應該你回答我嗎?”花桃咬了咬下唇,輕聲說,“他要把我搶走,你會怎麽辦?”
這個問題其實有點抽象。
他們誰也不屬於誰,不存在被誰從彼此身邊搶走的說法。
花桃覺得自己問了個蠢問題。
先是說了一句蠢話,然後又問了一個愚不可及的問題,她肯定是在外麵曬迷糊了。
所以才這麽口不擇言。
夏晟盯著她看了半天,突然勾了勾嘴唇,笑了。
“不給。”他的手落到了她的腦袋上,用力揉了一下,“你是我花了大價錢租回來的,憑什麽他說搶走就搶走。”
花桃聳聳肩:“價高者得,也不是沒有可能。”
“但也總得有個先來後到吧,職業操守呢,花小姐。”夏晟又重新躺到了地上,毫無形象地伸了個大大的懶腰。
“那你下訂單的時候記得要及時。”花桃偏過頭,笑眯眯地道,“我很搶手。”
心裏鬆了一口氣的同時……有點失落。
他們終究誰也沒有捅破那層窗紙。
依舊相安無事。
接下來,兩人毫無交流地各自砌起拚圖,砌了半天,花桃才發現自己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。
“不是應該有原圖的嗎?”怎麽沒有看到?
夏晟轉過頭去看她:“你現在才想起來要問啊,原圖弄丟了。”
“那要怎麽拚?”雖然這堆碎塊目測不過幾百顆,真要拚也不是拚不出來,但有圖案對照著肯定比較容易。
“隨心啊。”夏晟說。
“你還不如說隨緣。”花桃從地上爬起來,拍了拍手,走去開電視看,“不玩了,難度太高。”
手指剛要碰到電視開關時,她又頓住了,轉頭問夏晟:“蒼老師不在裏麵了吧?”
夏晟樂了,綠眼睛彎了彎:“說不定啊,可能她還在等我。”
花桃索性連電視都不看了,盤算著回房間泡浴。
像她這種窮苦大眾,沒多少機會能用上浴缸,這陣子幾乎每天都泡一次。
“我上去泡個澡,晚飯煮好了叫我。”花桃也不是故意推卸做飯的責任,主要是她做出來的菜沒有夏晟的好吃。
一個男的,還是個帥哥,這麽賢良淑德,花桃差點都動了要把他娶進門的心了。
“這麽熱的天氣泡澡,不怕暈過去?”夏晟扭頭看著正順著旋轉扶梯往上走的花桃,翡翠色的眼睛閃過一絲笑意,“不過不要緊,你暈了我可以幫你做人工呼吸。”
花桃差點一腳踩空,忙抱住扶手:“別,你還是讓我暈吧。”
夏晟笑了起來,笑到一半,突然想起了什麽,衝樓上喊道:“對了花小豬,今晚我不做飯。”
“那我們今晚吃什麽?”花桃已經爬上了二層台階,便把身子靠在樓梯扶手上,居高臨下地俯視他。
“西北風。”夏晟道。
花桃轉身就走。
“哎,今晚我們去阿沐家吃,今天他生日。”
“不是吧,你怎麽不早說,我都沒準備禮物。”花桃一下子又撲到了扶手上。
時間尚早,要不現在出去買?但這鎮子連家像樣的精品店都沒有,去哪兒買?買什麽?
“我這不正在準備麽?”夏晟抬頭看看她,又指了指地上淩亂不堪的拚圖,“拚好了就是四個漂亮的花鳥體字。”
“生日快樂?”花桃理所當然地猜測。
“不,比這句更牛。”夏晟說,“是壽比南山。”
花桃原本打算泡完浴後美美地睡個午覺的,但現在要改變計劃了。
就連泡浴的時間都縮短了。
“怎麽樣?還差多少才拚完?”她穿著那件胸前印有貓咪老師圖案的睡衣跑了下來,臉頰紅撲撲的,發尾還滴著水。
“快了快了。”夏晟抬頭看了她一眼,唇角勾著笑,“你就這麽喜歡猥瑣貓。”
“你聽過佛印和蘇東坡的故事嗎?”花桃洗了澡,不方便趴在地上,於是從沙發上扯了個抱枕下來,盤腿坐在上麵。
夏晟立刻來了興趣:“什麽故事?說來聽聽。”
“我不會講故事,簡單來說,就是蘇東坡覺得佛印長得像坨屎,而佛印卻覺得蘇東坡像尊佛。這事被蘇小妹知道了,她就對蘇東坡說,佛印心中有佛,看什麽都是佛,你心中有屎,看什麽都是屎。”花桃努力地組織了一下語言,然後不得不無奈地承認,自己的語文果然是體育老師教的。
夏晟笑眯眯地指著自己問:“那你看我是什麽?”
“小仙女。”花桃笑眯眯地答。
“你也太自戀了。”夏晟被她這話逗樂了。
“總比猥瑣貓要好啊。”花桃彎起嘴角露出甜甜一笑,烏漆的眸子滿是促狹之意。
像一隻小狐狸。
夏晟向她投去輕輕一瞥,目光停在她唇邊淺淺的梨渦上,禁不住,也笑。
地上的拚圖已經有了具體的輪廓,綠葉如蓋,繁花似錦,怎麽看怎麽生機勃勃。
但花桃疑惑了,咬著食指問:“我說,是那四個花鳥體太過抽象,還是你記錯了,我怎麽找不到你說的壽比南山?”
其實夏晟自己也找不到。
這盒拚圖是他在車尾箱後麵發現的,已經記不清是他心血來潮買的還是誰扔在裏麵忘記拿走的,連裝拚圖的盒子都不是原裝的,而是一個郵政小紙箱。
“這拚圖上麵畫的是什麽都無所謂,重要的是心意……”夏晟頓了頓,“和完整性。花小豬,快幫忙數數,好像缺了一塊。”
花桃:“……”
最後,他們還是沒有找到那塊缺了的拚圖。
花桃有點急了:“怎麽辦?要不把你的蒼老師送給他算了。”
“就缺這麽一小塊,又不起眼,不要緊的,重要的是心意。”夏晟:“而且蒼老師本來就是他帶過來的。”
花桃:“……”
“你別用這樣的眼神看我,哪個正常的直男是不愛蒼老師的?”夏晟從電視機櫃裏翻出了一個紅色的紙袋,正好能把拚好的拚圖放進去。
“老婆排第二位嗎?”花桃沒有諷刺,是真心想知道,男人到底是有多好色、多膚淺。
夏晟在地上趴了半天,趴累了,這會兒得坐一下,便大咧咧地坐到了沙發上。
“看人吧,直男也分很多種的。”夏晟腿長,右腳搭在了左膝蓋上,懶散又優雅。
花桃鍥而不舍地追問:“那夏先生屬於那種?”
夏晟看了過來,翡翠色的眼睛清澈澄淨:“我隻會娶我愛的人,所以老婆絕對是排第一位。”
花桃感到呼吸一窒,隻覺得對方的綠眸深不見底,恍若漩渦,要將她整個人都吸進其中。
倘若是這片美麗的蒼翠色,迷失期間,也無不可。
貴公子的綠眼睛必定暗藏咒語,讓所有被他吸引的人都沉醉不醒。
阿沐的家就在隔壁,步行不過五分鍾,所以兩人是踩著開飯的點去的。
花桃本以為阿沐還會邀請一些親戚朋友來慶祝,沒想到居然隻邀請了他們兩個。
“我們這兒沒到六十都不過生日,沒那種習慣。現在不過是借這名目吃頓好的,大家高興高興。”阿沐笑著打開一瓶酒,除了大妞小妞外,其餘人都滿上,“這是自家釀的,不知道你們喝不喝得慣。”
步布從廚房裏出來,手裏端著一個鍋,老遠就已經聞到了香味。
“酸菜魚嗎?”夏晟連忙走過去幫忙,卻被步布搖頭拒絕。
“夏少你坐著就行了,快去坐,鍋又不重。”一大鍋酸菜魚還滋滋的冒著泡,放在了餐桌中間。
步布把空調的溫度調低,擼起袖子大吼一聲:“夏天吃這個,爽!”
大妞小妞也跟著亂叫:“爽!爽歪歪!”
人多吃飯就是熱鬧,而且阿沐很能侃,天南地北滔滔不絕,大家吃了一輪後,阿布就開始勸酒。
花桃舉杯抿了一口,隻覺得這家釀酒烈得很,不光火燒喉嚨,還一路燒到胸口。
夏晟轉頭看了她一眼,翡翠色的眼睛仿佛會說話,眼神滿是探詢。
花桃衝他微微搖了搖頭。
“那你跟大妞小妞一起喝飲料吧。”夏晟把她的酒杯拿到了自己這邊。
“這麽高興的日子怎麽能不喝酒?一杯沒事的,你看我老婆也喝。”阿布笑道。
“我家小豬就是一杯啤酒的量,這個她真不行。”夏晟笑著說,“這樣吧,我替她喝。”
“唷,夏少是真疼女朋友。”步布立刻舉起酒杯道,“就衝著夏少的這份癡情,咱們幹一杯。”
花桃瞄了夏晟一眼,覺得他舉杯的動作優雅,喝酒的姿勢也優雅。
不知道為什麽,心跳突然快了起來,雙頰也有點發燙。
夾了一塊糖醋排骨送嘴裏,隻嚐出了甜的味道。